《复活》:人这一生,都是一场自我救赎

十点读书
2023-09-24

你相信吗?法庭上无意的一瞥,竟会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19世纪沙皇统治下的俄国,一个贵族少年引诱了他姑母家的女仆,致使女仆怀孕被赶出家门,沦落到妓院维生。

他毁掉了这位女仆的一生,最终却被她所救赎。

故事中的情爱纠葛,被托尔斯泰写成了俄国批判现实主义最高峰的巨著——《复活》

翻译家力冈曾评价,《复活》是托尔斯泰的创作巅峰。它所探讨的人性、批评的现实,像是托尔斯泰留给世人的一部人生遗嘱。

每一次重读,都是一次对自我灵魂的洗礼。

何谓复活?

为何要复活?

这一切的答案,都要从贵族少年的人性博弈中去探寻。

男主聂赫留朵夫第一次出场,是作为陪审员出席在刑事法庭上。

头衔是——“近卫军中尉聂赫留朵夫公爵”。官吏喊完他的名字,十分恭敬地鞠了一躬,这是贵族特有的待遇。

在这一天之前,聂赫留朵夫是个典型的富家公子哥。

生活非常放浪,一边和同为贵族的柯察金小姐谈婚论嫁,一边和有夫之妇纠缠不清。

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穿上最贵的衬衫,喝高档的洋酒,吃名贵的鱼子酱。

对于这一切,聂赫留朵夫习以为常,他只不过是那个时代沙俄万千腐朽贵族中的一个,贵族就应该过着这样的生活,没什么好意外的。

只是聂赫留朵夫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从这一天起,他的人生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他扫视着被告席时,一道目光在不经意间与他交错而过,那一刻,聂赫留朵夫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即将受审的女人,女人有一张白嫩的脸和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还有一副曼妙的身体,即使在囚服之下也难掩性感。

她的模样,让聂赫留朵夫瞬间掉入恐惧的洪流之中,他浑身颤抖,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双眼。

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一个贵族公子哥和一个女囚会有何渊源。

只有聂赫留朵夫心知肚明。

12年前,那个时候,玛丝洛娃是聂赫留朵夫两个姑妈的养女兼女仆,她拥有着极佳的教养,双眼总是含着笑,带着少女特有的天真。

聂赫留朵夫清晰地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玛丝洛娃是大学三年级的时候,那会儿他俩经常一起玩捉迷藏,偶然一次,他跌落在坑中,玛丝洛娃咯咯笑着跑向他,两双手紧握的那一刻,她纯洁又妩媚的样子闯进了他的心里。

原本,这是一个少男少女的烂漫故事,接着就应该心意相属,情定终身。

但两人之间的故事,并没有这样发展,之后,聂赫留朵夫假期结束,离开了姑妈家,玛丝洛娃则继续她的仆人生涯。

两人再度见面,已是3年之后,聂赫留朵夫从军归来,他心中惦念着玛丝洛娃,专门到姑妈家住上两天。

依旧是青梅竹马的二人见面,但此时,心态却已有了不同。

玛丝洛娃依旧是单纯的玛丝洛娃,聂赫留朵夫却在沙俄军队里,沾染上了很多恶习,他开始觉醒了“贵族意识”,认为像玛丝洛娃这样的“下等女孩”就应该是供贵族取乐的,何况还是他这样风流倜傥,正值壮年的公子哥。

事情从这里,开始滑向了邪恶。

什么追求,什么真爱,什么表白心意,根本不需要,此时此刻,聂赫留朵夫一门心思想的就是如何迅速地占有玛丝洛娃。

他一刻都等不了了。

过完复活节的第二天,面对自己当初的恋人玛丝洛娃,聂赫留朵夫在走廊强行搂住她的腰,在被推开后,又再次追上并强吻了她,被推开后,他依然没有放弃。

此刻起,这不再是青梅竹马间的打闹,而演变成了一场猎手对猎物的追逐。像玛丝洛娃这样寄居在贵族家里的穷孩子,根本不可能逃脱。

晚上,聂赫留朵夫来到玛丝洛娃房间的窗外,像在逗弄逃不开的猎物一般,敲了敲窗户,看着对方恐惧的脸上强行挤出一个顺从的笑,心中的欲念愈发强烈。

终于,兽性全然占据了他的灵魂,他冲进了房间一把将玛丝洛娃抱起,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第二天,聂赫留朵夫的朋友来访,发现这一切时,聂赫留朵夫内心毫无愧疚,反而塞满了膨胀的虚荣心。

临走之前,聂赫留朵夫依旧按照贵族的惯例,向玛丝洛娃手里塞了一百卢布,为他们两人的爱情下了一个定论。

之后,聂赫留朵夫没受到任何影响,继续过着自己享乐的生活。

玛丝洛娃则因为失去贞操,怀上身孕,被两个老主人赶出了家门。

一晃12年,两人毫无交集,再次相逢竟是在法庭之上,身份如此悬殊,犯罪者成座上宾,受害者成阶下囚。

从这一刻起,聂赫留朵夫如坐针毡。

但是很快,聂赫留朵夫就开始为自己开解。

他的朋友、舅舅都做过这样的事,甚至他的父亲之前在乡下住时,也将一个农家女人占为己有,还生下一个私生子。

既然大家都这么做,这分明就是贵族的传统嘛,内疚完全没必要,甚至显得可笑。

但很快,随着玛丝洛娃这些年的经历被揭开,聂赫留朵夫才意识到自己当初的兽行,给这名少女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玛丝洛娃怀着身孕被赶出家门后,转而到一个警察局长家当女仆。但对方垂涎她的美色,再三进行骚扰。她忍无可忍,反手将局长推倒在地。

这个行为捍卫了她的贞洁,但同时也让她再次失去工作。

眼看着肚子越来越大,玛丝洛娃只得寄宿在一个寡妇家,到了生娩那天,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结果产婆不小心给她用了一条染病的褥子,不光她自己患上重病,孩子生下来没多久也去世了。

等她养好身体,身上的钱早已花光了。

幸运的是,她很快在一个高官家当上女仆,不幸的是,她这次没有逃过被玩弄的命运。

此后,玛丝洛娃的人生不断上演相同的戏码,逐步滑向堕落的深渊。

期间,她曾得到过希望,一个她爱的店员承诺结婚,结果却是不辞而别。

一次次来自男人的欺辱,将她推入妓院。

从此,她不再是有教养的女仆玛丝洛娃,她沦为了以讨好男人谋取钱财的妓女“柳波芙”。

每天夜晚纵情声色,在各色客人之间流连,白天再睡到下午两三点,再起来洗漱装扮,沉沦在下一轮的放纵中。

在第七年的时候,26岁的玛丝洛娃出事了。

她接的一个客人中毒身亡,随身携带的钱财也不见了,作为重大嫌疑人,玛丝洛娃被押上法庭接受审判。

然而,法庭提供的定罪证据,并不是事实。玛丝洛娃的确陪了客人一晚上,但只拿到了四十卢布,至于酒杯里的毒药,是旅馆茶房女仆给她的,并告知是安眠药。

这一切,法庭上无人想查清,庭长心急着去会见情人,陪审员着急结案,匆匆下了结论,说玛丝洛娃的确犯罪了,就这样,无辜的玛丝洛娃,最终被判处四年苦役。

听到这个结果,玛丝洛娃放声痛哭。

哭声中的绝望,悲苦,敲击在聂赫留朵夫的心灵上,惊醒了他。

到这时,聂赫留朵夫才意识到,12年前犯下的罪孽,自己再怎么无视,都无法逃避他毁掉了玛丝洛娃一生的事实。

从那一刻起,聂赫留朵夫意识到,是自己当初将玛丝洛娃视为玩物,是那种令人作呕的“贵族意识”彻底毁掉了眼前少女的一生。

他痛苦不已,开始厌弃起自己原本的贵族生活,他觉得自己应当做点什么。

审判刚结束,他先是找到了律师,要求帮玛丝洛娃申诉,接着又找到检察官,请求和玛丝洛娃见面。

辗转几处,他终于拿到了许可证。

聂赫留朵夫立马进到监狱,约见玛丝洛娃,在她还没认出自己时,就已经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他沉浸在自己悔过的情绪里,拼了命想要弥补些什么,可在玛丝洛娃眼中,他却不过是一个富家老爷,是一个需要她谄媚地讨好的富家老爷。

这让聂赫留朵夫觉得自己不止要忏悔,还要帮她找回本性。

第二次到监狱来,他告诉了玛丝洛娃,自己决定和她结婚,富家老爷迎娶风月女子,用婚姻,用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来赎罪,聂赫留朵夫认为,这肯定够诚意了。

没成想,却遭到了玛丝洛娃的嘲讽——

“我的价钱就是一张红票子。”

“这就是您出的价钱。”

听到这些话,聂赫留朵夫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一个宣言或者一句承诺就能够弥合的,没有办法,他只能闭上嘴,设身处地的为玛丝洛娃考虑起来。

他动用自己贵族的关系,将她调往医院去当护士,还守诺地去帮狱中其他冤枉的人伸冤。

第三次见到玛丝洛娃时,聂赫留朵夫依然坚定地告诉她,就算被流放,他也陪着一起走。

玛丝洛娃再次拒绝了,但声调却软了下来,承诺自己不再酗酒。

那一刻,聂赫留朵夫仿若又看到了当年纯洁的玛丝洛娃,也似乎看到了当年干净的自己。

聂赫留朵夫还是个少年时,关心贫穷,喜欢思考真理,曾放弃他父亲名下的农田,免费送给农民。平日里,他也不喜奢侈,经常穿着陈旧的军大衣。

对于女性,他曾经极为尊重,甚至一度决定直到结婚那天,才可以跨越最后一步。

可惜,聂赫留朵夫没有坚持下去。他认为对的行为,在他的贵族同伴的眼里,既可笑又古怪,经常遭到戏谑和调侃。

直到他花钱无度、玩弄女人、讲下流笑话,才被认可为是一个合格的贵族。

如今,聂赫留朵夫打算再次做回自己。

回到乡下,聂赫留朵夫将手中的土地全都分给了农民,还向他们散发了不少钱财。临走的时候,他连居住的房屋也卖掉了。

他的这种行为流传到贵族圈,再次遭到了嘲笑。但聂赫留朵夫丝毫不理会,这一次,他决定要坚定地做下去。

这种坚持,悄无声息地将聂赫留朵夫与上流社会分割而开。

他对玛丝洛娃的怜悯,冲破了心灵的闸门,汹涌地滚向他遇到的每一个人,他喜欢上帮别人做事的感觉。

这位曾经只停留在空想的贵族少爷,终于迈向了告别旧我的台阶。

他唤醒了自己,也唤醒了玛丝洛娃的本性。

她收敛起以往卖弄的风情,宁愿重新回到监狱也不愿成为医生的玩物。她迈出了第一步,慢慢地捡回了自己丢失已久的尊严。

那个放荡的妓女渐渐消失,曾经干净的少女,又回来了。

故事的最后,聂赫留朵夫同玛丝洛娃一起前往苦寒的西伯利亚服劳役,他信守承诺,向玛丝洛娃求婚,但玛丝洛娃爱上了另一位革命者,两人并没有终成眷属。

可聂赫留朵夫找回了自我,玛丝洛娃重获了新生。

彼此的救赎,已然完成。

故事到这里,想回溯一下一开始那个问题。

书名叫《复活》,那么,到底是什么在复活?

至此,答案呼之欲出,就是两个字——良知。

聂赫留朵夫和玛丝洛娃的堕落,实际上是俄国旧社会的恶果。

在那个人吃人的时代,贵族、高官享受的特权,脚下踩得木质地板;桌上摆好的餐具、饭菜;挥霍不尽的钱财……都是压榨千万民众所得。

穷人的命不是命,儿童夭折、老人吃不上饭,壮年被冤枉成犯人,随意鞭打。

而像玛丝洛娃这种稍有姿色的农家少女,则会被默认为贵族的玩物,仅供享乐。

可怕的不是人,而是那个时代的风气。

聂赫留朵夫读大学时还是个纯洁的少年,有坚持的信仰和原则,在上流社会的浸淫中,却被活活改变成了施暴的上位者。

玛丝洛娃更是如此,从一个纯洁的农家少女,被社会推着变成了卑微的受虐者。

他们看上去没有任何选择,出身决定了一切,只得按照既定的轨道走下去。

这似乎无解的现实,托尔斯泰在书中开出了一剂良方,那便是良知的复活——

复活对弱者的怜悯之心;

复活对对过错的忏悔之心;

复活为他人着想的利他之心。

只要良心觉醒,就足以改变一个人,而后改变一群人,直至影响整个时代。

这是一种期求,更是一种理想主义。

即便乌云遮蔽,你也要相信阳光终究会透过阴霾,直抵这片大地。

管你见过多少阴影,又或者正处于阴影之下,请你相信,那些善良、博爱、平等、宽容,那些关于人类的美好的特质——

终将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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