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然=燕然=弱洛=茹茹=蠕蠕=芮芮=蝚蠕=耶律
驻扎:柔然=燕然=弱洛=茹茹=蠕蠕=芮芮=蝚蠕=耶律
唐善纯
内容提要 柔然汗国王族姓郁久闾,552年崩溃。到耶律阿保机(872 -926)重新崛起,已经过去了300多年。郁久闾再次登上历史舞台,变个名称叫“耶律”,建立辽朝,其政治生命力可谓强矣!
关键词 柔然 燕然 弱洛 茹茹 蠕蠕 芮芮 蝚蠕 耶律
殷商王朝灭亡了吗?灭亡了。殷商民族灭亡了吗?没有。怎么知道殷商民族没有灭亡呢?柔然汗国、契丹王国可能就是殷商民族的后裔。
今内蒙古西拉木伦河古称弱洛水,一作饶乐水、浇水、浇落水(突厥语Yrægir),这条河,既是殷商民族发祥地,也是柔然汗国、契丹王国的发祥地;甚至是“殷”、“柔然”、“郁久闾”、“耶律”的语音来源。
饶乐水(Yrægir)一带原来是东胡的聚居区,《后汉书·乌桓鲜卑传》:“以季春月大会饶乐水上”。自古流传下来的风俗,每年季春月,东胡都要在饶乐河畔举行一年一度的祭天活动,这是东胡各部落共同的节日,届时群聚于河水边,歌舞、饮宴作乐。
饶乐水(Yrægir)与殷商之自称“衣”、“依”有音意关联。《淮南子•地形训》说:“何谓九州?东南神州曰农土,正南次州曰沃土,西南戎州曰滔土,正西弇州曰并土,正中冀州曰中土,西北台州曰肥土,正北泲州曰成土,东北薄州曰隐土,正东阳州曰申土。”所举九州,除正中冀州与《禹贡》九州之冀州偶同外,其余皆不同。其称东南神州,与邹衍所称中国名曰赤县神州者相合;颇疑该篇乃取自邹衍之书,所举九州之名即邹衍所称之九州。所谓“东北薄州曰隐土”,“隐土”就是“殷土”,也就是商人自称的“衣”或“依”,其原意指“住在地穴中”。该词应该与“挹娄”有同一语源。试比较满-通古斯语yeru(野生动物的巢穴)。突厥语yrægir(驻扎着、停留着)正是yeru的引申。从语音上说,弱洛、饶乐、浇落、柔然,都是它的同音异译,这里因为经常驻军而得名。
弱洛水(Yrægir)对慕容、柔然来说,都是一个神圣的地方。慕容氏是鲜卑族的一支,三国曹魏初年,莫护跋率诸部由鲜卑山(今内蒙古呼伦贝尔盟)入居辽西地区。景初二年(238年),莫护跋助司马懿征讨辽东太守公孙渊有功,拜率义王,建国于棘城之北。西晋时,慕容涉归(?-283)因保全柳城(今辽宁朝阳地区)之功,被封为鲜卑单于,由棘城迁至辽东北部。西晋永嘉元年(307),涉归之子慕容廆(269―333)自称鲜卑大单于。慕容廆政事修明,爱护人才,故士大夫和民众多归附之。东晋太兴三年(321),受东晋政府命为都督幽、平二州、东夷诸军事、车骑将军、平州牧,封辽东公。《晋书·吐谷浑传》作慕容廆,《宋书》、《魏书》的《吐谷浑传》作“若洛廆”,《晋书·慕容廆载记》作“慕容廆字弈洛瓌”。《十六国春秋·前燕录》云:“慕容瑰,字奕洛瑰。”显然,“若洛”、“弈洛”是Yrægir的对音,即因弱洛水(Yrægir)而来。
柔然,是公元4世纪后期至6世纪中叶,在蒙古草原上继匈奴、鲜卑等之后崛起的部落制汗国,可汗郁久闾氏为鲜卑别部的一支。柔然始祖木骨闾(即“蒙古”一词的早期音译形式),生活于3世纪中叶,是被拓跋鲜卑掠获的奴隶,后免为骑卒,因“坐后期当斩”,“亡匿广漠溪谷间”,并集合逃亡者百余人,依附于阴山北的纥突邻部。木骨闾死后,他的儿子车鹿会不断兼并其他部落,势力大增,拥有不少部众和财富。车鹿会觉得自己部落的势力已经足够强大,就独立建国,自称柔然。
《魏书·蠕蠕传》说:“其西则焉耆之地,东则朝鲜之地,北则渡沙漠,穷瀚海,南则临大碛。其常所会庭,敦煌、张掖之北。小国皆苦其寇抄,羁縻附之。”柔然所统辖的姓氏共有60余种,其中有属于柔然的部落,也有属鲜卑的、属于敕勒的、属于匈奴余部的、属于突厥的、属于西域诸胡的部落,还有一些汉人。据《北史·蠕蠕传》,从社仑到阿那瓖,柔然共有13位可汗,其中只有第3任可汗步鹿真即位不久为大檀所杀,其可汗号没有传写下来,其他12位可汗都有可汗号。柔然可汗名称大多可用蒙古语解释。
在《突厥语大词典》中有一个部落名叫Yrægir,亦称作Jyrægir,并收有yruk一词,释曰:“在一个地方停留(驻扎)一个时期”,并说“某一伯克或部落驻于某地亦使用该词”。李树辉说:“就该词的构成来看,当由动词词根yræ-与词缀-gir复合而成。yræ-有‘驻扎’、‘停留’的意思。…yruk当是由yræ-派生的名词形式。-gir为附加于动词词根后的形容词附加成分,所构成的词亦可作专名使用。Yrægir的字面意思为‘驻扎着’或‘停留着’。…Jyrægir部落约于东汉以后又返回东部天山北麓。4世纪末,兼并诸部,渐趋强大,到402年时已统一了漠北草原,…自号‘柔然’。根据其分布区域可确定,柔然等名正为Jyrægir的对音”(《乌古斯和回鹘研究》)。
北魏时拓跋珪(371-409)破库莫奚于弱落水南。从这个地方开始,柔然发展成一个帝国。《魏书·蠕蠕传》记载:“社仑远遁漠北,侵高车,深入其地,遂并诸部,凶势益振。北徙弱洛水,始立军法;千人为军,军置将一人;百人为幢,幢置帅一人。先登者赐以虏获,退懦者以石击首杀之,或临时垂挞。无文记,将帅以羊屎粗计兵数,后颇知刻木为记。”
柔然,《魏书》作蠕蠕;《宋书》、《南齐书》、《梁书》作芮芮;《北齐书》、《周书》、《隋书》作茹茹;《晋书》作蝚蠕;《宋书》又称其为大檀,檀檀。钱大昕认为这些不同称呼是因为音译用字不同(《廿二史考异》)。而“蠕蠕”之名则是北魏太武帝拓跋焘认为柔然智力低下,败多胜少,所以嘲讽他们是不会思考的虫子,才下令全国军民对柔然侮辱性地改称“蠕蠕”。拓跋焘侮辱性的改称,与“柔然”本义无关。
“柔然”名号始于车鹿会之自称,北魏后期柔然又以“茹茹”作为姓氏,都是同音字。后魏有茹茹敦;《隋书》有茹茹天保,均是明证。冯家升据云冈石窟《茹茹造像题记》首行中的“大茹茹国”字样,认为茹茹才是国名,大檀和檀檀是人名,《北齐书》之后的史书都作“茹茹”,说明茹茹是北魏之后茹茹人自己选择的名称(《蠕蠕国号考》)。1976年在河北磁县大冢营村发现一座北朝墓葬,墓志显示,墓主人是“魏开府仪同长广郡开国高公妻茹茹公主闾氏”,即东魏大丞相高欢的第九子高湛的妻子,13岁病逝。茹茹公主墓出土了数百件金银器及珍珠、玛瑙,20多个种类陶俑,以及大量精美的壁画。值得一提的是,茹茹公主墓中还出土了几幅明显不同于东方人面孔的画像。墓中出土的东罗马拜占廷帝国时期的金币,是茹茹公主的嫁妆。茹茹公主死后,也作为重要的随葬品被送进墓室。两枚拜占廷金币的发现为人们研究中西古代的贸易交流提供了重要实物。
罗三洋认为,柔然自称阿瓦尔,可比于Abahai(满语:蛇)或Abakan(突厥语:蛇),“蠕蠕”表示蛇虫爬行的形象,是柔然自称的意译(《柔然帝国传奇》)。满语称蛇为meihe,维吾尔语称蛇为ilan,蒙古语称蛇为mogus,不是Abahai或Abakan 。很明显, Abahai、Abakan与满语abaqa(天空)同义,并无“蛇”的含义。
对于柔然之名的来历,还有一些解释,如:内田吟风引H.W.Haussig还原为阿尔泰语jojin,释为“异国人”;又引卜弼德还原为阿尔泰语javcanb,释为 “艾草”的意思(《北亚细亚史研究》),白乌库吉认为近于蒙古语中的薛禅“Tsetsen”或“Ssetsen”,有聪明、贤明之意(《东胡氏族考》),藤田丰八(1869—1929)认为是蒙古语扎撒ju'sun的对音,意思是礼义、法则(《东西方交涉史之研究》)。鲍尔吉·原野说,柔然就是尼伦(ih nirun uls),蒙古语:腰身的意思(《早期蒙古民族的“尼伦”王国的建立和发展》)。诸说均未能从文献中找出这些词语用作部落名称的依据。
苏日巴达拉哈说:“‘柔然’是‘襜褴’之音变,‘襜褴’来自‘颠连’,颠连即丁零,丁零即狄历”(《蒙古族族源新考》)。狄历者,乃天神;若此,则柔然者,乃天神之国也。但我们发现,柔然可汗名称就有蒙古语“敕连”(天)一词。如吴提号敕连可汗,“敕连”意为“天”;阿那瑰号敕连头丘豆伐可汗,“敕连头丘豆伐”意为“天上统治”。以上柔然可汗名称中的 “敕连”,与“柔然”的读音并不接近。按理说,作为同一个民族对同一个词的读法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
周建奇则认为“柔然”可能与燕然山(又名于都斤山、乌德鞬山、杭海岭,今蒙古的杭爱山)有关。燕然是匈奴人起的名字,而柔然则是柔然人自己取的名字,而用山名作为族名,也有“取义嘉好”之意(《柔然族名试释》,1998)。“燕然山”与古代常有军队驻扎于此有关。汉征和三年(前90),在西汉与匈奴的战争中,贰师将军李广利击匈奴,冒险北进,与匈奴左大将、左贤王苦战,退军至燕然山时,匈奴单于知汉军疲惫,率5万骑遮击广利军,汉军为匈奴围歼,李广利降匈奴。东汉永元元年(89)车骑将军窦宪破北匈奴,追及此,登燕然山,令班固作铭,刻石颂功。铭文中有“逾涿邪,跨安侯,乘燕然,蹑冒顿之区落,焚老上之龙庭。上以摅高、文之宿愤,光祖宗之玄灵;下以安固后嗣,恢拓境宇,振大汉之天声”。后世中国文人在希望国家能够抗御外侮时,往往以勒石燕然为鼓励。南北朝末期燕然山改称于都斤山。仍然是突厥的汗庭所在。从中可见燕然山无论对中原汉人,还是对北狄,都是举足轻重的。唐贞观六年(632)于今山西太原西北置燕然县,贞观二十一年(647)于今内蒙古乌拉特中后旗置燕然都护府,可能都与安置北狄移民有关。
北魏迁都洛阳后,在洛阳建立了四夷馆,以供四方民族和国外来者居住。《洛阳伽蓝记》载:“永桥以南,圆丘以北,伊、洛之间,夹御道有四夷馆。道东有四馆:一名金陵,二名燕然,三名扶桑,四名崦嵫。道西有四里:一曰归正,二曰归德,三曰慕化,四曰慕义。”又载:“吴人投国者处金陵馆,三年已后,赐宅归正里。…北夷来附者处燕然馆,三年已后,赐宅归德里。正光元年,蠕蠕主郁久闾阿那瑰来朝,…处之燕然馆,赐宅归德里。北夷酋长遣子入侍者,常秋来春去,避中国之热,时人谓之雁臣。东夷来附者处扶桑馆,赐宅慕化里。西夷来附者处崦嵫馆,赐宅慕义里。自葱岭以西,至于大秦,百国千城,莫不欢附,商胡贩客,日奔塞下,所谓尽天地之区已。乐中国士风,因而宅者,不可胜数。”燕然馆及归德里,安置北夷归附者。北魏迁洛后,与之发生关系的北方民族主要是柔然和高车。居住于燕然馆及归德里的主要人物是柔然可汗阿那瑰。设燕然馆招待柔然,说明二者可能有内在联系。柔然以此“燕然”为国名,有一定道理。
《魏书·蠕蠕传》说:柔然姓郁久闾氏。林梅村说,“郁久闾”就是《契丹国志》“于厥”、“于厥里”,《辽史》“羽厥”、“于骨里”,相当于书面蒙古语üker、土族语fugor、保安语fgor,意为“犍牛”(《松漠之间》)。日本学者爱宕松男依据《辽史》所谓“每行军及春秋时祭,必用白马青牛,示不忘本云”,认为, “耶律和审密的本意是出自古代契丹人的图腾马和牛”(《契丹古代史研究》,1978)。但耶律出自古代契丹人的图腾马和牛的说法经不住推敲。一般认为契丹语接近蒙古语,蒙古语称马为mœr,称牛为uxer;牤牛为bɷx,皆不类郁久闾、耶律。
契丹始祖传说历史悠久。《新唐书》说:“契丹本东胡种,其先为匈奴所破,保鲜卑山。魏青龙中,部酋轲比能(?-235)稍杰骜,为幽州刺史王雄所杀,众遂微。逃潢水之南、黄龙之北。至元魏,自号契丹。”所谓潢水,即指今西剌木伦河。《辽史·营卫志》记载:“相传有神人乘白马,自马盂山浮土河而东,有天女驾青牛车由平地松林泛潢河而下,至木叶山,二水合流,相遇为配偶,生八子,其后族属渐盛分为八部。”这就是最早的“契丹八部”的来历,他们的部族名应当与潢水即西剌木伦河有关。
关于契丹姓氏的来历,《契丹国志·族姓原始》记载:“契丹部族,本无姓氏,惟各以所居之地名呼之。”注云:“今有世里没里,以汉语译之,谓之耶律氏。”《新五代史·四夷附录》也说:阿保机“称皇帝,自号天皇王,以其所居横账地名为姓,曰世里。世里,译者谓之耶律。”《辽史·国语解》说:“有谓始兴之地曰世里,译者以世里为耶律,故国族皆以耶律为姓。” “世里没里”即西剌木伦河之另译。西剌木伦意思是黄色的河流,也写作“潢河”;“世里人”是“西剌木伦人”的意思,正是传说中的契丹始祖奇首可汗与驾青牛车的“天女”相遇为配偶而生8子的地方。但“世里”与“耶律”并不音近,故而此说有误。
《契丹国志·初兴本末》又记,契丹族的初兴之地有河,“曰袅罗个没里,复名女古没里者,又其一也,源出饶州西南平地松林,直东流,华言所谓潢河是也”。袅罗个没里,“没里”即“木伦”,“河”、“水”之意。“袅罗个”又作“女古”、“如洛瑰”、“洛孤”、“洛孤”、“如洛瑰”,皆为Yrægir/Jyrægir的不同汉字音译,也就是西剌木伦之异称“饶乐”,满-通古斯语yeru(野生动物的巢穴)的引申意义“驻地”。
《辽史·部族表》序:“部落之名,姓氏之号,得其音而未得其字,历代踵讹,艰于考索。”这说明金代陈大任和元代脱脱修《辽史》时,对此已困惑不解。从语言学角度看,西剌木伦与饶乐水、弱洛水含义不同,但它们是同一条河,所以两者所指为一。故“世里,译者谓之耶律”,也不为全错。契丹人的耶律姓应与今西剌木伦河的另称“饶乐/弱洛/袅罗个/女古/如洛瑰/洛孤”(Yrægir/Jyrægir, 驻扎着、停留着)有关。他们的祖先很可能来自柔然王族郁久闾。契丹开国后,皇族以开国皇帝耶律阿保机(872- 926)出生地为姓,正好与柔然王族郁久闾得名于同一条河流,但写为“耶律”。
耶律氏在金代,被称为移喇氏,其氏族后来与女真同化,成为今天满族的一个组成部分。清代满洲八旗、今天满族和锡伯族中的伊喇氏、伊拉里氏就是耶律氏的后代。柔然汗国崩溃后,迁居内地的柔然人,通过杂居共处,互相通婚等各种途径,大多先融合于鲜卑,最终被同化于中原汉族之中。河南洛阳、山西雁门、代郡等地的闾氏(由郁久闾氏改)、茹氏(由茹茹氏改)等一些姓氏,其先祖确系柔然人。但还有一部分变为契丹,在历史上大放异彩。
“郁久闾”与“柔然”为同一词的不同音译,语源都是Yrægir/Jyrægir,也就是“饶乐”。则所谓契丹耶律氏很可能是来自早已亡国的柔然王族郁久闾的后裔。从552年柔然汗国崩溃,到耶律阿保机重新崛起,已经过去了300多年,柔然王族郁久闾再次登上历史舞台,如同女真人先建立金朝,变个名称叫满,又建立清朝,其政治生命力可谓强矣!
《语言学视野里的大东亚文化圈》内容简介
本文为其新作《语言学视野里的大东亚文化圈》第五编《狄续:太阳与土地》之一部分。科技发展到今天,我们看到的世界,仅仅是整个宇宙极小的一部分。随着物质研究进入分子、原子、量子等微观级别后,不但出现了超导体等革命性的材料,最神奇的发现是,两个量子,相隔万里,一个出现变化,另一个亦出现相同的变化。即便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对象,若是拉近距离在显微镜下观看,都会发现它那难以置信的美丽。作者选取近千个语言化石作研究对象,将语言学知识放在民族学、民俗学中审视,以音求义,把一般无法企及的历史深处景象,清晰地展示在读者面前。一书在手,远古大东亚历史,洞若观火。本书提出的结论不必是唯一答案,但它却提供了一个研究世界上古史的全新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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