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碎“苹果税”高墙：Epic胜诉改写苹果全球应用生态垄断格局

2025年4月30日，美国加州北区法院就Epic Games 与苹果公司围绕“苹果税”的法律纠纷做出了一项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裁决：苹果 “故意违反”了2021年禁止该公司实施反竞争定价的禁令，为此，苹果必须停止从苹果商店以外的应用销售中抽取27%的佣金，并不得限制开发人员使用链接、按钮或行动号召的设计或放置来引导用户使用其他付款方式的能力，或对如此做的开发者进行报复。

也就是说，美国开发者可以在苹果系统上将用户引导到外部网站进行交易，而无需支付15-30%的“苹果税”。这项裁决不仅有利于Epic Games，而且对世界各地的开发者来说都是一次难得的胜利——开发商现在拥有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作为回应，苹果公司虽然更新了其美国的应用审核指南，但很快就在5月5日向美国第九巡回上诉法院提交了上诉通知。

自2020年以来，Epic Games与苹果公司就应用商店规则、垄断指控和开发者权利展开了激烈的争斗，如今已演变成科技史上最大的法律纠纷之一。近五年的庭审中，苹果赢得了许多辩论并一直处于上风。但这一次裁决是Epic Games首次获得的“重大胜利”，其结果或将对全球数字市场运作产生更广泛的影响。

一、内部文件曝光苹果“恶意合规”

不同于2021年做出各打五十大板的“混合裁决”，冈萨雷斯·罗杰斯法官在这次裁决中完全站在了Epic Games一边，她言辞犀利地表示：“苹果公司持续干预竞争的行为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这是一项禁令，而非谈判。一旦一方故意无视法院命令，就无法挽回。”

法院这次打算真正赋予APP开发者自主选择的权利。因此，法院彻底审查了苹果公司所谓的“合规性为”及其背后的逻辑，并将此定性为严重违法：

1、合规方案实际上是反竞争和变相垄断行为

法院认定，苹果的合规方案——“连接授权计划”（Link Entitlement Program）是“苹果试图通过技术性合规维持收入流，同时在功能上使禁令目标失效”。这其中包含了Epic强烈反对的2个问题：

（1）27%佣金率的设计：毫无根据

法官在之前的裁决中之所以允许苹果公司向外部链接收取一定费用，是建立在苹果对其知识产权进行真实评估的基础上。但根据商业文件显示，苹果27%的佣金率只是在30%的基础上，选择了3%的折扣，其目的就是所有替代方案在经济上都不可行。

所以，27%的外部链接“苹果税”没有任何合理的根据，“苹果的目标是维持其反竞争收入流”。

（2）设计限制：人为增加交易摩擦

苹果对开发者制作连接程序的能力实施了各种限制，包括强制外部链接不得与内购选项同页展示，仅允许静态URL和“普通按钮”样式，引入“恐吓屏幕”和登录要求，增加用户跳出率等等。

法官通过商业文件的分析认为，苹果对开发商的这一系列限制要求并非出于偶然，而是通过精确模拟交易中让用户感到不便利的方式，是变相阻碍替代支付的使用，以确保链接外的交易对开发商不可行。

2、民事藐视法庭与刑事伪证罪

从事实上来说，法官认为苹果公司违反禁令的证据“清晰而令人信服”。然而更重要的是，判断苹果是“如何违反法院禁令”的，这直接决定了这种“违反”属于何种性质，以及法院强制其整改的力度。

（1）内部决策过程的恶意性：民事藐视法庭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种种限制和27%的“苹果税”，在苹果公司2023年5月的内部会议记录中，曾经作为互相可以替代的合规方案被讨论。但是在比较了数十亿美元和千万级美元的收入损失之后，苹果公司为了确保外部支付无法形成有效竞争，并保证其“非法收入”，最终选择了双重保险——实施所有的限制，并同时设置最高的佣金率。

另外，设计团队的聊天记录显示，苹果公司曾讨论如何通过警告语言“吓阻用户”（make the language scarier），证明限制措施的真实意图是抑制竞争。

这些内部证据完全暴露了苹果在合规设计中的故意性与恶意性——“表面合规、实质架空”，法官认为，苹果公司完全清楚其行为，并在每个环节选择了最具反竞争性的选项，已然构成民事藐视法庭。

（2）苹果高管伪证与误导法庭：刑事伪证罪

对苹果声誉更具毁灭意义的是，高管的“证词充斥着误导和彻头彻尾的谎言”。

苹果财务副总裁Alex Roman当庭谎称其“并未分析外部支付成本”，但内部文件证明其团队已建模比较开发者成本，且有具体的数据。

他还作证称，直到2024年1月16日（美国最高院驳回苹果上诉申请的日子），苹果公司都不知道要对链接外的购买收取多少费用。然而苹果的商业文件显示，事实恰恰相反，苹果合规计划的主要组成部分，包括27%的佣金，是在2023年6月~7月多次讨论后，于2023年7月确定的。这显然是为了“误导”法庭相信其“并未分析外部支付成本”的谎言。

这些掩盖行为显然使情况变得更糟。法官不仅将苹果公司及其高管的“伪证罪”问题转介刑事调查，而且认为苹果应当受到更严厉的惩罚措施，以防止今后的不当行为。法官警告称，如果苹果再次试图干扰竞争并违反法院的禁令救济，法官可能会对其处以罚款的制裁。

苹果被判定民事藐视法庭不仅是一次法律败诉，更是对其商业模式的根本性质疑。而且藐视法庭和伪证的判断和记录，很可能让苹果上诉的努力变得毫无意义——第九巡回上诉法院很可能会维持罗杰斯法官做出的裁决。

二、中国开发者破局时刻：“苹果税”合理性遭致命质疑

根据罗杰斯法官的新命令，苹果公司即使在上诉期间也被禁止实施以下行为：

1、对 App Store 以外的渠道购买收取“苹果税”；

2、限制开发人员使用链接、按钮或行动号召的设计或放置来引导用户使用其他付款方式的能力；

3、使用“恐吓屏幕”阻止用户在其他地方购物；

4、对使用外部支付系统的开发商进行报复。

虽然该裁决仅适用于美国App Store交易，但如果苹果公司取消美国的“苹果税”，这对全球数字市场运作将产生相当广泛的影响。

就中国市场而言，中国是苹果全球第二大营收来源国，但是中国开发者却必须缴纳全球最高的“苹果税”费率（15%-30%），而且也无法像美国、欧盟、韩国的开发者那样，引入第三方应用商店和支付处理系统，这对中国的应用程序开发者和消费者非常不公平。

因此，Epic对苹果公司诉讼的胜利，对中国开发者和消费者就具有相当的意义：

首先，在2024年5月上海法院判决的“中国苹果税第一案”认定，苹果公司在中国区软件市场显然具有市场支配地位。但法院因没有证据证明“苹果税”不合理，所以无法认定其实施了垄断行为。Epic在美国的胜诉，其实可以为中国开发者和消费者的反垄断和降低“苹果税”的诉求提供强有力的注脚和证据线索。无论苹果公司聘请多少专家为其证明，“苹果税”合理性将遭到严重的质疑，中国开发者和消费者可参考此案例，推动反垄断诉讼或向中国反垄断机构投诉。

其次，美国的开发者大部分面向的是全球用户，他们当然希望通过免除“苹果税”进一步提高其在中国市场的营收。Epic的首席执行官 Tim Sweeney在该案判决下达后公开向苹果提出了一项建议：“如果苹果在全球范围内推广法院的无摩擦、免苹果税框架，我们将把 Fortnite 重新放回全球的 App Store，并放弃目前和未来关于该主题的诉讼。”也就是说，如果苹果不在全球推行免除“苹果税”的规则，这一法律挑战可能将无休止地推进

我们可以预期，这一多米诺骨牌效应即将发生——其他监管机构可能援引此判例，加强对苹果的反垄断审查；苹果对iOS生态的封闭控制将进一步减弱；其他公司如Google Play、亚马逊可能面临类似诉讼；最终，更多开发者挑战平台规则，迫使行业调整抽成模式和开放竞争……

三、数字经济新纪元：开放生态将释放创新红利

Epic Games的首席执行官Tim Sweeney粗略地评估了这5年时间Epic的法律支出和营收损失——可能高达十亿美元甚至更多——“自由的代价的确太高了”。之所以发起这场旷日持久的法律战，Epic当然是出于商业原因，因为减少30%的“苹果税”，将为其带来关键的经济效益。然而这场看似“胳膊拧大腿”的博弈，还有另一层意义。Sweeney有些激动地认为，这些代价是如此值得：

“世界需要改变。如果不改变，苹果和谷歌将永远榨干所有应用程序的利润。真正的数字经济将不复存在，只会是垄断。”

如果Epic的愿景可以实现，《堡垒之夜》从一款游戏发展成一个服务于数十亿玩家的开放平台。不仅如此，这项裁决可以让全球开发者更好地掌控自己的命运——他们可以掌控支付流程，让开发者挽回此前因平台费用而损失的数十亿美元，并将资金重新投资于产品和人员，而不是裁员。

预计接下来将出现一波创新浪潮：更完善的网店、更智能的盈利方式、更新颖的分销途径，以及新的游戏营销方式，例如奖励用户获取和发现。

目前全球反垄断监管趋势之一，就是从“价格垄断”向“生态垄断”深化的转变。苹果公司也应该仔细考虑其商业模式的转变问题，iOS生态系统应该成为推动开发者创造价值的平台，而不是阻碍他们创新的垄断高墙！从长远来看，即使是苹果也将从中受益。如果不依赖App Store的费用，它将不得不加倍提升产品质量，并推动下一波硬件创新。